文/潘文颖

 

当苹果总裁Steve Jobs让人们惊喜的站在了ipad2的发布会上,年前被诊断患有癌症的老人,又一次让世界见证了苹果的奇迹和他自己生命的奇迹。Steve Jobs有一段流传很广的视频“stay hungry, stay foolish”,是他2005年在斯坦福大学毕业典礼上的演讲。其中鼓舞了无数人的是他自己关于生命价值和意义的反省: “如果今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什么是我最想做的事情?”(”If today were the last day of my life, would I want to do what I am about to do today?”)“生命是有限的,不要浪费自己的生命去活在别人的生活模式里;追随自己内心的激情和梦想,勇敢做自己。”(Your time is limited, so don’t waste it living someone else’s life.And most important, have the courage to follow your heart and intuition. They somehow already know what you truly want to become.)

(Steve Jobs and Ipad2,网络图片)

 

我在中科院的师兄在看完这段视频后,一天都处在亢奋的状态。对于不少中国人来说,这样的价值观还是让人耳目一新的。如果大家能在很小的时候就受到这样的人生体验的鼓舞,可能很多人的人生会重写:“去做自己充满激情的事业,去做一些具有社会影响力的事情。”这其实正是我感受到的美国的很流行的价值观,美国人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思想的宣扬,于是在他们长大后,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元的生活方式,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人生追求和轨迹,却能互相尊重,不以为异。

 

最近看到很多帖子和日志,都是在讨论80后的优等生的,也许在别人看来,这也是我走的路。我们人生前二十年在别人眼中都非常优秀:小学优等生、初中优等生、高中优等生,一路优秀过来。我们也一直在沿着一条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规划好的路顺风顺水的往前走:高考、大学、考研、出国。然而考上了研究生,或者出国了过后,这条被明确规划的路却戛然而止了。于是很多人迷茫了,仍然有一股往前冲的惯性,却看不清前面的方向。或者一些人,选择了一份安稳体面的工作,在以前仰望他们的那些人眼里,他们的生活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精彩,甚至是平淡的让人有些失望的。

 

我们从小就被教育好好学习,却没有学会应该怎样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寻找到自己的激情。十多年的应试教育,让我们习惯了做单项选择,习惯了只有一个正确的答案,习惯了去得最高分。前些年,生物学被炒得很热的时候,一半的高考省状元去了北大生命科学院。很多人的选择过程竟然是:问招办收分最高的系什么,答曰:生物系。于是很多人就这么一头撞进了生物专业。这些人中现在很多还在美国做博士后,对于误入生物这个没“钱”途的火炕后悔不已。因为当年很多人就不是因为喜欢研究而去做学生物的。现在又听说周围很多学各个专业非常出色的朋友,毕业后纷纷转去做了投行和金融。因为现在投行是当下最光鲜,最来钱的职业。

 

什么是幸福的生活?三十年前,大家有个量化标准:“三转一响(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中国现在物质虽然已经比以前丰富了很多,但是“幸福”的标准却仍然很单一,只是变成了更难实现的房子和钱。然后拼命的感叹现在生活压力大。如果我们换作三十年前的标准衡量现在的生活,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很幸福的。很多人将自己短暂的人生心甘情愿的压在了一个房子下面。《蜗居》中一切的不幸的开始是海萍想在上海拥有一个两居室的房子。这已经在大家眼中默认为了一个非常理所当然的的要求。但是回想我父母小时候,一家人四个孩子也就住在一居室的房子里,孩子们也就这么长大了,也没觉得多么的憋屈。因为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就像汪峰《春天里》那首歌里唱的那样:“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没有信用卡,没有24小时热水的家,可当初的我却是那样的快乐,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这种对人生追求的模式化是可怕的,更可怕的是疯狂的蔓延性,什么东西大家认为是好的,就会很多人一拥而上。同样可怕的是人们会用异样或怜悯的眼神去看待那些不去追求这种所谓“幸福”的人。

 

如果生命只有最后的一年时光,你会去做什么?我相信很多的中国人会回答:环游世界旅行。那么为什么不现在去做,一定要等到自己被判了死缓,才会去想“如果··· ···”我想不少人会说,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时间。上周在我们系今年博士生面试的系列活动中,我碰巧遇到了这样一个面试者,她告诉我她在世界上很多不同的地方生活过:阿根廷、法国、意大利… … 她在这些不同的国家的生活方式是在当地的旅馆客房打工,这样既可以不花父母的钱,同时她也很享受在旅馆里和不同的人交谈的过程。这些年在好几个不同的公司、研究机构工作过,跨国的旅行和她专业的工作交错的进行者,断断续续的旅行的时间累计起来竟然有三年之长。一年前,她来到了斯坦福的一个实验室做起了技术员,因为她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在大学里做研究的生活。她看起来仍然很年轻,虽然眼角已经开始出现皱纹。我想起了我在国内的比她还要年轻的女性朋友,喜欢做研究,却一直纠结要不要读博士,害怕读博士耽误了结婚生孩子等等。

 

当然除了环游世界,还有没有别的创意。我在这边和美国朋友聊天,感觉到他们除了很在意做自己喜欢的,让自己有激情的事情,也经常提到去做对社会有一些价值的事情的想法。我的同班同学Russ,是个参加过伊拉克战争的美国大兵。他毕业于西点军校,在军队呆了十年,在伊拉克的时候已经是上尉军衔,手下一百多个大兵。从伊拉克回来,他却决定自费来斯坦福读生物工程的博士了。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研发智能军用头盔,既能更好的保护战士,也能记录头部损伤,因为在战争中他眼见了太多兄弟因为头部受伤而丧命。

 

我的另一个同班同学Kate,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无意中看到她在看一本给少年儿童的科学实验读物,才知道原来她办了一个鼓励少年儿童动手做科学实验的博客,她每周都会在自己寝室里拍摄两集科学小实验的视频传到自己的博客里。这些实验的材料都是她自己出钱购买的,更关键的是,在斯坦福这么繁忙的博士生活中,我已感到自顾不暇,能坚持每周花两个晚上来动手做并且拍摄这些小实验,真是非常让人佩服。

 

我想很多人要说了,这些故事都发生在美国,不符合中国国情。中国人现在很穷,等到中国发展到了美国的经济水平。中国人也能爱做什么做什么。但我觉得人们的价值观和精神状态更多是受社会风气和氛围的影响。就好像一个人是否快乐并不由他有多少财富决定。还是在上周的那个面试活动中,我遇到了一个来自肯尼亚的黑人。他高中毕业就来美国读大学了。一开始我以为他是那个穷国家的富二代。后来他告诉我他是拿到了全额奖学金才来到美国的,否则根本就读不起。他几年前就已经拿到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生物工程的硕士学位,然后先是在一个生物start-up公司工作了一年多,之后去到了哈佛大学的一个实验室做了一年的实验工作。我问他为什么当年在约翰霍普金斯时不一直把博士读完。他说他不想因为一个博士学位而去读博士。当时还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做科研。而现在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他清楚了自己更喜欢做科研。我又问他,生物start-up公司的工作和大学实验室的工作比较有什么不同。他说在公司工作收入好很多,是在大学做试验员收入的两倍多。但是公司的工作比较重复和固定,实验室的工作每天都不同,每天能接触到很多新的东西,并且他自己更喜欢动手的实验。他也不是没有别的顾虑,因为他读硕士的贷款的学费现在还没有还清,一开始他也犹豫过自己是否要先去公司工作尽快把贷款还清。

 

这个肯尼亚的留学生如果当初不是去了美国留学,而是去了中国留学。估计现在也还是有贷款,但是应该是房贷,并且每天吭哧吭哧的计算着什么时候能够买第二套房。一个人的生活态度很大程度上受到周围人的影响,如果你身边的人每天都在讨论着买房,我想一个人很难得淡定得不去考虑这件事,尽管也许你里想租房住其实也挺好的。反过来,如果你周围的人每天都在讨论自己又做了一件有趣或者有意义的事情,那你自己也不好意思每天在那里嘀咕房子那点破事儿。

 

我在这边认识的人并不多,但是就是这样不大的样本空间里,就可以找到这么些非常让我惊讶的故事。我觉得是这边的人不是生活在一个条条框框里的,人们有更大的自由做自己。我在国内认识一个朋友,名校计算机系毕业。过得像风一样不羁和自由。他每工作一段时间攒够钱后,就辞职然后开始一边旅行一边摄影的漂泊生活。他曾经一路开着摩托车从云南到了巴基斯坦。遇到巴基斯坦内乱,被当地军车押送回到了中国境内。可以想像这样一个人在中国生活需要面临多大的世俗压力:三十多岁了,还没有个正经工作,还没有成家。后来他选择了移民澳大利亚。在临出国前他在博客上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不知道在那个国度,自己这么多年用力坚持的东西的, 会不会只是当地人习以为常的东西,自己反倒成了土人。”也许有一天,我们的下一代在听到我今天说的这几个故事,会不屑的说:这有什么了不起,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写于2011年3月3日,ipad2发布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