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曼玲

 

2011年秋,我在深圳大学的“公文通”上,看到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和我们学校的交换学生合作计划,心里不禁一动,台湾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呢?台湾大学生们的生活是如何的呢?自从我通过国际学生组织AIESEC参与土耳其的志愿者项目回来以后,就一直等待着一个机会,期待着去到另一地域,感受一种不同的文俗风情。眼下,有这么一个机遇——1个学期的台湾学习生活。边学习、边体悟台湾文化,看起来很吸引人,我立即下载了报名表,提交给国际交流部的老师。

 

等邀请信、办赴台通行证、订机票,一切进展地很顺利。5个月后,我乘上中华航空公司的飞机飞至台北桃园国际机场。台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繁华,抵达的机场和香港机场比起来规模和装修都相差甚远。我和朋友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旁边有几位金发的欧洲少女熟睡在陈旧的皮沙发,她们美丽卷翘的睫毛搭在眼睑上,沉静从容地睡着,抱着几个大背包。一看就是所谓的“旅友”。周围喧嚣的环境一丝有没打扰他们深沉的睡眠。我盯着她们想:为什么欧洲的青年人乐于走在路途,欣赏风景。而中国的年轻人都活在考试、工作的压力下,是因为我们不够富裕吗?还是缺乏足够的勇敢和动力走出自己的舒适圈?然而我呢,总有一天我要一个人背着行囊去旅游。

 

车子经过了1个多小时盘旋的山路,总算是抵达了目的地。我就读的“中国文化大学”位于台北市阳明山上,常年烟雾缭绕。学校有好几处可俯瞰台北市美丽夜景的眺望处。校园建筑以“大忠”、“大雅”“大孝”等命名,继承了中华民族文化的独特韵味。初春粉嫩的樱花在学校盛开,偶尔一、两只小松鼠在树上上窜下跳,几条黑毛狗在阳光下慵懒地趴着,第一次来到“文大”,真感觉自己是来上山修行的。

 

 

我在“文大”上课

中国文化大学的选课规则和深圳大学类似,除了必修的专业课程,其它选修课程都可供学生在选课系统中自由选择。“采访写作”、“报刊编采实务”、“新闻编辑实务”、“基础摄影”、“广播节目企划与制作”、“游泳”6门课程是我在台湾一学期的学习任务。课程数量虽不多,然而我的收益匪浅。

 

在“采访写作”这门课中,为了完成一次人物采访作业,我一个人扛着一台单反相机、一支有我半个人高的三脚架,坐了近一个小时的车才到被访对象的工作室,这对于女生来说,是一件很吃力的事,可是我只得靠自己,以后若当了记者,也必定需要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

 

来到被访者陈敏明老师的家后,我在老师的协助下架好三脚架,选取合适的拍摄角度。片刻后,我们便坐在摄影机前进行谈话访问。我一边认真地听老师叙述他的生平经历、一边寻思可否多加几个问题,另外还担忧摄影机是否在正常地录制。果然,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由于摄影机地SD卡内存仅有8G,录制到20分钟后就停止运作,而我们却浑然不知,随后才发现有近半的影像没有录进去。看到我着急的样子,老师提议让我将遗漏之处再录一遍,这样才将整个完整的采访过程录制下来。 完成了采访这一步后,接下来就是一个人录音、剪辑、找背景素材。

 

从一个对于新闻摄影、运用premiere 专业视频软件不熟悉的我,到驾轻就熟的基本操作者。我真要感谢这门课程,让我初步掌握这些专业技能,同时教会我自己处理事情的决心和毅力。

在《文化一周》实习时发表的文章

 

另外,为校刊《文化一周》服务的“报刊编采实务”课程,则让我在新闻素养方面颇有提升。我前后参与了“中国文化大学50周年校庆”、“台湾舞娘”海选活动等采访、拍摄,以及编辑的工作。这些工作让我了解到台湾的新闻制作与大陆这边的一些差异。例如:台湾报刊的标题通常具有引、主、副题的组合而成,标题鲜明、具体。而大陆的标题的风格比较简单,最多2行标题即可。另外,在新闻摄影方面,拍摄音乐会或者是戏剧表演,开闪光灯是要询问工作人员的,以免影响表演者的创作。 除了“文化一周”这种报刊类的实习机会,还有“華冈电台”、“華冈电视台”等校园实习单位,都提供给同学们一个实地操作的平台。

 

与我同来文大交换的一位女同学,还选修了“插花课”和“烹饪课”这两门很有趣的课程。每次听她兴奋地讲述自己学会新的西式料理、以及捧回一束、一盆自己的花艺作品时,我都会羡慕万分,后悔当初没有留意到台湾的学校竟会开如此趣味又实用的课程。

 

另外需要介绍的一点是,台湾的教课书相对大陆来说,价格偏贵,一本书的价钱一般折合人民币要60元左右。由于书籍涉及的版权问题,因此影印店在复制学生课程材料时,只能做到复制部分页面,不可将整本书完全地复制,而触犯版权条例。

 

 

难忘在“文大”的第一堂课

为了确定是否选修“新闻深度采访”这门课程,我于是去旁听了一节。而这一节课,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我匆匆地走进“大孝馆”5楼的一个教室,发现只有两个学生坐在教室中,于是选了第一排的位置坐下来。不一会儿,一位大概50多岁知性、干练的女老师走进来,她的身上有一种气宇不凡的气质,我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一位专业的涉外记者,叱咤风云,用犀利和睿智的思考去剖析新闻人物与时局。

 

看到这么少的学生上课,她笑着对一位同学说道:这和上学期的情况一样噢。接着,让我们3位同学聚在一起坐。她的眼睛注视我,微笑着问:“你是大陆来的同学吧?要不你先自我介绍一下。”于是我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她似乎不太满意,追问道:“你的家乡深圳是怎样的城市?有什么样的历史?”我楞了一下,开始介绍“深圳是改革开发的首批城市”,以及这些年深圳的经济上的变化。她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于是转向另外一位女同学,以同样轻松自然的口吻问:“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这位来自深圳的同学吗?”就这样,我们3位同学(一位马来西亚外籍生、一位台湾客家本地学生和一位来自大陆的交换生)在老师的引导下,开始一问一答,逐渐认识对方的成长过程和历史背景。整个讨论结束后,我了解了马来西亚的历史和台湾客家人的渊源。同时,我也开始懂得去向他人全面、深刻地讲述自己城市的发展历程。听完3段完全不同的家史,我发现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这些故事不仅和我们这些个体有关,从深刻地意义上来讲,它涉及到一个民族的变迁,一个国家的兴旺衰败。

 

听完这节课,老师微笑地问我:你觉得大陆老师和台湾老师有什么区别吗?我直言不讳的告诉她“我觉得您具有深厚的文化历史底蕴,您知道怎么去引导学生问问题。”这是我的真心话,她连我的身家背景都可以问得一清二楚,那种循序渐进的提问方式、富有智慧的谆谆教导,是一位专业的记者和教师必备的,这些品质让我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一种浓厚的敬意。

 

课后,我问马来西亚的那位同学,为什么这么少人选这位老师的课。同学告诉我“这位老师的上课布置的作业很多,要求也很严格,大多数学生想选轻松一点的课啊。”我想起北大才女张泉灵在北大毕业典礼上的一段演讲:“你的选修课不是你喜欢的,而是拿证多、学分好得呢,你求职不是挑你喜欢的,而是待遇好的,你又凭什么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我进入一种深思,回想着自己大学三年选的课程是自己勇于挑战的、能学到东西的,还是为了混一个好看的分数而选的呢?我被这位渊博而思想犀利的老师所吸引,然而我另一方面也担心自己是否可以挑战这么课程,面对老师一个个扔出的深奥的问题,我有能力去解答吗?当我在思索这个问题时,发现由于选课的人数达不到要求,这堂课被停了。我觉得很可惜、遗憾,这堂课是我听到的唯一一堂、也是最后一堂这位女老师的课。我为自己错过一位好老师、一门富于挑战、启蒙智慧的课,感到遗憾万分。

 

 

“台湾空拍第一人”-陈敏明老师

教导我“基础摄影”这门课程的陈敏明老师是台湾著名的空中摄影师,他熟悉台湾地理,简直就是一部活的GPS导航系统,当摄影家看起来挺酷,背后的代价却很大。为了资助陈老师远赴日本留学深造摄影艺术,他的父亲卖掉了家里的一大片土地,从这点可看出台湾的家庭对子女的培养也是极“花血本”。归国后的陈敏明在机缘巧合下开始航空拍摄的工作,他不仅熟知摄影专业知识,对于空拍所需的另一技能—气候地理知识,也堪称专家级人物。

 

陈敏明老师上在校园给同学上摄影课

 

为了解陈老师的摄影生活,我和另一位朋友请求参观老师的工作室。3月19日下午3点,我们走出台电大楼地铁站,看到陈敏明老师穿着一身休闲的装扮(平日上课则是讲究的西服套装),骑着一辆轻便的自行车向我们挥手。他笑着说道:自己骑自行车,是为了“低碳环保”,执行航拍工作时租用飞机一次的耗油量就很大,因此平日要为这个世界节省点油。于是领着我们走向他的工作室。

 

陈敏明老师的工作室明亮干净,明媚的阳光、和煦的微风从左边白色的窗户进入,墙壁周围挂满了他拍摄的台湾风景作品,101大厦、台北淡水河、金色的麦穗图等,连门帘都是由他拍摄的田野生活作品印成的。然而,让我心生敬畏的不仅仅是他的佳作,而是他对摄影工作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他的每一份影像文件都分类、标识、合理存档(2份以上的存档),文件上贴着一片片素雅的彩色标签纸(老师告诉我们连标签的颜色都是他自己搭配好的),整齐地摆放着,赏心悦目。对于助理接电话时说话的语气、礼貌用语,工作室都有明确的条文规定。参观完陈老师的工作室,我似乎体悟到六年的日本生活给他带来了什么,他身上那种行事条理、细心谨慎、礼至宾客的作风正是从日本人身上学习的。高要求、高品质、高素质,即是我对陈敏明老师的客观评价。

 

陈老师曾和我坦言:“只要有时间和机会,我都会把以前飞过的地方再拍一遍,将台湾更多地小角落展示给世界,这是我辈子的梦啊。”他说即使他变成老头子,拍不动了,也会继续拍下去。陈老师的专业素养,让我看到一位台湾教授对于摄影事业的热爱之情。一个人如果可以找到自己热爱的领域,也就成功了一半了。而他认真、一丝不苟的态度则造他最终的成功。对那些为未来而迷茫的学生,你们是否有勇气像陈老师那样,挑战内心中那个热爱憧憬的领域?

 

 

浅谈“文大”学子

从外表上看,中国文化大学的学生蛮“潮”。女生大部分都是带着精致的妆容上课,甚至有同学将头发染成紫色,学生穿衣风格是日、韩、欧美风兼有。但在课堂上,学生的思想并不如外表看起来新潮独特,上课活跃度不高,都是静静地坐着听。

 

“文大”学生对于学习的态度,可以从图书馆的就座率来看。平日的图书馆空荡荡,到了临近期中、期末考试,图书馆才会出现“一座难求”的局面。从这一方面,可以看出一部分文大学生们考试“临时抱佛脚”的心态,然而并不是所有台湾学生对于学习的心态比较松散,在台湾最好的学府–“国立台湾大学”的图书馆中,看书的学生总是坐满了整个自习室。

 

台湾的学生也常运用土豆网、优酷网等大陆网站来看视频,甚至有同学跟我讲过她十分迷恋大陆宫廷剧“步步惊心”。我从“采访写作”课上,老师播放周立波的达人秀和大陆网上流传的搞笑视频时,学生们专注观看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台湾的学生对大陆的通俗文化颇有兴趣,甚至达到趣味盎然的程度。

 

茂为是我认识的第一位台湾朋友,我上完“经济学基础”的课,正在等电梯,看到一旁的他似乎对我这个大陆学生有点好奇,于是对他笑了笑,他就开始和我搭起话。(友好的微笑是可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认识一个当地的朋友,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他常常会问我一些关于大陆的问题,同时也热情地带我在台北到处逛,介绍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后来,我跟着他参加了一次台湾“微软”公司的宣讲会,见识了几千名学生挤在一个体育馆中听实习单位介绍的情景。当时“微软”公司称他们的招聘不限制学校,不看分数,我立马就问“大陆学生可以参加不?”结果由于政策方面的原因不能报名(大陆交换生不允许在台湾兼职或工作)。然而这种不论学校、分数的招聘,我倒是蛮欣赏的,不知道大陆的“微软”也这么“给力”么?

 

“阿拉伯”是我认识的第二个台湾男生,身材高大,个性开朗活泼。他的人生蛮具有传奇色彩,由于父亲是外交官,他的童年生活就是在“沙特阿拉伯”度过的,当他高中回到台湾时,竟然发现自己竟然不会写国语,这让他当时极为窘迫。

 

有天晚上,“阿拉伯”跟我说来到阳明山竟然没有看夜景多可惜,于是把我带到学校后山欣赏夜景,我眺望整个台北市的夜景,橘黄的城市夜光,泛着金色光芒的、柔情的淡水河和台北港穿插在高楼楼宇间。万物俱籁,我心底呼喊一声:这么大的台北市,我是多渺小啊。

 

“阿拉伯”则慢慢地叙述自己在阿拉伯沙漠中生活的故事,回味传统的伊斯兰美食,分享古老的伊斯兰教文化,让我真觉得在听天方夜谭似的。“阿拉伯”称自己的爷爷是跟着国民党过来的军人,自己的祖籍在大陆,他最好的几个好朋友也在深圳,因此他一直很想去大陆看看。我望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想着,有一天他肯定能去到大陆。

 

佳芸是一位对政治非常敏感的女同学,她颇具正义感,认为大陆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缺乏人权、食品问题严峻。她一直对我怀有一种怜惜的情感,常问我在大陆吃东西这么不安全,怎么办?(台湾人对于大陆的“地沟油”闻风丧胆)。我也无可奈何,只好说自己平时多在家里吃饭,绝不敢去吃大排档的食物。每次和她谈话,我的脑袋都是晕乎乎的,感觉自己从前深信不疑的东西一下子被她截然不同的观点一个个击破,政治在她的口中显得扑朔迷离。官商勾结、政党败坏、一个个事件背后的故事让我显得有点茫然,孰对孰错,我不做评价。但是这样的交流似乎让我学会不要盲目地信奉教条、坚守一种既定的观点。独立思考、明辨是非,不偏不倚、不盲目、忌狭隘,让我学会对各类信息所持有的一种新态度。

 

悠闲的“文大”课余生活

我住宿的地方名为大雅馆,4、5层是大雅美食广场(饭堂),这个美食广场和大陆这边的学校饭堂截然不同,里面是一家家私人的餐饮店面,有自助餐、韩国菜、广东粥、摩根汉堡等不同类型的店,提供的菜式品种多样,味道还不错,但价格相对大陆饭堂偏贵,一顿午饭最少也要50台币(大概10元)。遇到学校举行大型的活动,常有一些山下的小吃店,开着一辆辆可爱的卡通车,售卖“意大利面”、“大肠包小肠”“木瓜牛奶”等美味食物,让久住在山上的学生们可以尝尝鲜。

 

整个学校,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早晨,我会在7楼的2人研习室中朗读英文,声情并茂。早晨的阳光洒满房间,偶尔窗外会有几只鸽子停在文化大大古典的石柱上,我看着它们灵动的身姿,和远处一座寂静葱郁的山头,深呼一口气,将这些新鲜的空气吸入肺中,空气中的微粒跳动着,震动着,发出一个个清新的音符。图书馆的7楼除了2人1间的研习室外,还有两间小的电影放映室。叫上三两个好友,一起坐在沙发上,欣赏电影佳作,共同享受视觉与听觉的感动,多么舒心畅快。

 

游泳馆是我另外一个常去之地,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到文化大学的室内游泳池游几个小时,当自己的身心舒畅后,泡在热腾腾的按摩池中,让水柱敲打着酸胀的双腿、和背部,一种身心舒缓的感觉涌上来,真惬意。

 

除了各类完善的硬件设施外,中国文化大学也常组织各类的志愿者活动、社团活动丰富学生的生活,在毕业生的校园演唱会上,学校邀请众多歌星前来驻唱,我记得那天活动的现场中围一圈圈热切的学生观看,随着宁静的,或是劲爆的歌曲。一根根绿色的荧光棒在他们的手中摆动着,同学们好像都忘了自己,被音乐、舞蹈感染,一曲完毕,大家都大喊encore(再来一个),呼歌星再来一曲。能和那么多熟悉的、或者是陌生的同学,一起被音乐的情绪感染,一同去回味在文大的点滴,我不禁感慨这样的夜晚真是难得了。师兄师姐们就要毕业了,让这一夜难忘而悠长吧。

 

 

再见 文大

在文大这一学期,我过得舒心自在,想起在樱花盛开的初春来到“文大”,到如今炎热的夏季,我对文大面容印象却是:它常常蒙着一层雾、刮着一缕风,时而明媚、时而阴雨不定。

 

然而这样的气候很清新宜人,一卷一卷的狂风吹走了过去的疲惫,带来了新鲜的气息。

“文大”春季粉嫩的樱花

 

为了赶回中国办理7月份去美国的签证,我临时决定提前离开学校。还未告别对我一直照顾有加的师长和朋友,我就乘着计程车从文大的后山盘旋而下,看着“文大”标志性的金色屋檐离我越来越远,我望了又望,想将它印在我的脑海中。文大的师生多么可爱,仍记得课堂上的欢笑、同学之间礼貌的微笑、讲座中一颗颗认真的仰望着的脑袋。望着“文大”就这么渐渐消失在眼前,我下一次回来,就不知是何时了。再见了,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