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泓翔

我们都知道石油业和矿业在破坏自然环境,这对我们而言是常识。而水电工程破坏环境,也是相当可以理解的事情。如果脸谱化的话,这些破坏环境的人要么是在寻找更多的钱的有钱人,要么是政府官员和国企老板。“钱和权的拥有者在损害公共物品”,无论作为环境NGO还是记者,我们对这些人丝毫不会心慈手软。

 

但是如果我告诉你,在破坏环境的是一般的老百姓,甚至是穷苦老百姓呢?

 

一切由石油开始

在厄瓜多尔,随着上世纪70年代的石油开发,一根根石油管道就像蛔虫一样,蜿蜒在崇山峻岭和热带雨林。但是平心而论,它们并不是亚马逊雨林大规模消失的直接原因。

 

直接原因是人,是一个个在厄瓜多尔乡间路上对你笑脸相迎的老百姓。

 

随着石油管道的建设,基础设施在亚马逊雨林地区迅速发展。一方面,石油设施的相关员工在这一地区建立起了小规模的居住点,并带来了亲属;另一方面,希望开拓生存空间的大量平民蜂拥而来,在大片雨林中寻找机会。

 

小的聚落逐渐变大,几十户人家的村庄逐渐变成了上万户人家的城镇。人们用火烧、斧砍,成千上万的千年巨木倒下了,惊走了犀鸟和兀鹫,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香蕉林、果园、牧场。没有巨大财力的最普通的平民们,在短短数十年间侵蚀了上百万公顷的亚马逊雨林。“这些聚落扩张很快,喏,远处那些雨林,很快就会没有了。”威廉叹息。

 

根据哥伦比亚前环境部长的演说,在厄瓜多尔,哥伦比亚,巴西,导致亚马逊雨林大规模消失的并不是石油、矿业等,而是最普通的老百姓的农牧业。

 

进雨林的路上,司机常常会从大城镇为这些新兴聚落的孩子们捎些吃的。“圣诞节了,给他们带点饼干。”向导威廉憨厚地笑笑,递给笔者孩子们回赠的柑橘。都是些贫穷的孩子,在这落后的地方,教育不行,而他们想要拓展经济来源,只能更努力地将亚马逊雨林变成牧场和果园。而明知道这些人和聚落会摧毁雨林,威廉却无法不关爱这些人。

 

是的,看着缠着头巾的憨厚大爷在香蕉林里工作,看着天真的孩子在放牧着奶牛和羊驼,你恨得起来吗?恨这些人在加速着雨林生态系统的瓦解,恨这些人让一百年后的人类再也见不到亚马逊雨林的壮观。他们,只是在寻求更好的生活而已。这让作为环保主义者的你进退不能。

 

你恨不起来。他们不是石油巨头、矿业巨头,甚至不是政府官员。

 

“人类,就像癌细胞”

很久很久之前,有人突然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类就像地球的癌细胞。

 

是的,人类出现之后,物种的灭绝速度史无前例;人类出现之后,地表生态的改变前所未有的剧烈。无论动机,无论方式。人类活动的本身,是自然环境受到严重破坏的最大原因。而且,如果将其他生物的扩张速度看作正常细胞的速度,那么人类的扩张速度,就是癌细胞的级别。

 

道家有言,人为本身,是对自然最大的破坏。无论出于多么好的动机,在世界面前只拥有极其渺小智慧的你和你“人为”只能导致情况变得更糟,典型如水坝,填湖,开山。古代与现代不谋而合,中国与世界心有灵犀。上世纪美国大兴水坝工程,后来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和自己认识世界能力的不足。随后,中国不甘落后地有了三门峡和三峡。而今,厄瓜多尔有至少十六处水电工程正在兴建。

 

人类的存在本身,侵蚀着世界的未来。在厄瓜多尔的北部和东部地区,这是现实最残酷的写照。

 

虽然我们知道亚马逊雨林的消失将会对全球生态带来巨大的破坏,甚至是那些在雨林破坏第一线的农民牧民也知道砍伐雨林不好。然而,对于生存空间的需求,让他们无法停下来。出于对人权的尊重,我们也无法强制让他们停下来。

 

人有生存、发展的权利,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

 

那么,怎么办?你要怎么去面对这些可爱又可恨的人儿?你是打算剥夺微观具体的他们追求经济发展的权利,还是要剥夺宏观抽象的人类有一个绿色未来的权利?

 

马寅初的答案

在西方很多人看来,中国的计划生育是违反人权的。然而,如果认识到人的存在本身,以及人为的本身是对自然最大的破坏,那么,限制人的数量确实是唯一的出路。

 

在厄瓜多尔,人们仍然以多生为荣,哪怕是中低收入的人家,也会有不止一个孩子。自诩为环保主义者的威廉,我们的向导,也刚刚有了第三个孩子。“恭喜!”同行的美国老太太向他道贺。笔者却无法同乐。

 

生在中国的我们,比谁都知道计划生育与否意味着什么。

 

是的,你实施计划生育就剥夺了人们拥有多个孩子的权利,剥夺了未来的孩子有亲生兄弟姐妹的权利,剥夺了胎儿被生下来的权利。但是,如果自私和追求自己的欲望也是人权,我们只能放弃一部分的人权;如果一部分人因为自私而无法放弃自己的小部分人权,我们只能剥夺他们的这小部分人权。在这种事情面前,做与不做都是残酷的,而面对这种残酷视而不见、说着漂亮话置身事外的人,则是不负责任的。

 

是的,曾经我们不需要计划生育,世界也挺好的,不是么?但是那是因为高死亡率带来了完美的平衡。然而,随着世界范围死亡率的下降,计划生育只能是全世界的选择,在这一点上,中国做出了正确而长远的选择。而如果那些人口负增长的国家能够把着眼点放在世界而不是本国,那么他们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去鼓励生育。

 

没办法,谁让我们的本身,便是问题呢?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在CUYABENO新建的牧场上,偶尔会剩下一两颗不和谐的剧本,孤零零地表示这里曾经是雨林和无数动物的共有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