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晴

 

阴云和细雨和着离别的愁绪,五月的伯克利仍然无法爽朗地洒下一片永不消逝的阳光。期末渐近尾声,终于有时间能将那终生难忘的七天会程慢慢梳理,细细记录下来。虽然距离Strait Talk结束已有一个月的时间,再回望,记忆仍鲜活地跳动,那片随之而起的感动与怀念,也冲破了窗外的冷风和细雨,暖暖盈心。

 

五个大陆代表,五个台湾代表,四个美国代表,七天的朝夕相伴,感悟与收获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一言难尽。详述经历,也许几万字都写不完。这篇文章只是提取我个人感到最震撼最冲击的部分,希望它能激励读者超越国家主义的思维方式,站在人性的角度上,去了解并理解一个真实的台湾,并且对两岸关系的现状及未来有一些理性的思考,哪怕只是一点点。

(注:因会议以英语进行,为尊重及保留观点原貌,文中少数地方将用英语表意。)

 

汗颜-台湾人对大陆政治的了解程度让人惊叹,大陆人对台湾的了解却少得可怜

第一天,大陆和台湾代表角色互换,要站到对方的立场上去做presentation。大陆组五个人在一起讨论,假设自己现在是作为台湾人来看两岸关系。四个伙伴显然不太清楚台湾人的立场是什么,在讨论时常有“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能…”“你说他们到底怎么想的”…等等这类问题的出现,这让我有些吃惊,大家都是选拔出来的应该对两岸关系有一些知识的人啊(后来发现四个人确实是对国内政治及“我方”观点很有洞见)。所以就由我这个还算了解一些的人去写整个presentation的提纲。对于台湾问题,虽然我很早就开始关注媒体,但也只是到了香港并且来了伯克利之后才算真正开始学习和研究,也无非看过一些台湾学者写的书,和台湾朋友们偶尔讨论过,所以在写提纲时我自己真的也觉得很迷茫,不确定台湾人到底是不是这么想的。最后大概分了security, economics, identity等几部分来写。

 

后来我负责主讲identity的部分,包括两岸问题的根本是identity,而不是经济文化甚至不是政治;包括台湾人对大陆矛盾的看法(ambivalence),包括两岸对等;包括所有台湾人(不管亲统亲独还是维持现状)都坚持的self-determination原则,就是台湾的未来只能由两千三百万台湾人民自主决定自主选择,而不能被任何外在力量强加。Presentation后是问答时间,台湾代表在评价我们的“角色扮演”成果时,出奇一致地同意将identity做为两岸问题最重要的因素并认可ambivalence, Taiwanese self-determination的 看法。但其他部分似乎并不很认同,特别在安全上,他们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受到任何威胁。我就很奇怪,对岸的导弹一直对着你们呢,而且大陆政府对台立场一贯强硬而且常放狠话出来(虽然近年缓和许多),你们怎么就不担心呢?他们的回答更让人吃惊:你们政府说是这么说,但肯定不会这么做,导弹只是象征性摆在那里,不会动武的,我们为什么要担心安全问题呢?甚至还笑着调侃两岸军力对比的悬殊——如果美国不干涉的话,大陆打过来台湾的抵抗力量只能坚持14个小时。

 

其实这个问答时间是要求大陆一方仍然站在台湾的立场上去回答。只要问答不结束,只要我们仍然坐在前面的那五把椅子上,大家就仍然是台湾人。然而,我们根本无法完成这个角色转换。首先,做presentation时的用语应该是“We Taiwanese think…”,但我们用的却都是“We think Taiwanese (think XXX)”。然后好不容易做完presentation,大家都大松一口气,好像角色终于换过来了,却忘记问答时间仍然要扮演台湾人。讨论主持人Tats就此提醒过两次,但他似乎也发现这对大陆代表而言是一项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后来也就随我们讲了。

 

第二天,一样的流程,轮到台湾代表扮演大陆人了。五个人站在前面,对大陆观点的阐述似乎与事实相比没什么偏差,一切都是太熟悉的大陆味道。最让人吃惊的是,问答时间他们作为大陆人对所有的问题对答如流并与我们所想基本完全吻合。看着这些伪大陆人在台上谈笑风生,时而像普通民众一样真情流露出对民族和国家发自内心的自豪感以及对统一大业的坚定信心,时而又像政府发言人一样义正言辞地谴责任何分裂国家的言行,一切那么自然,没有一丝假装和模仿的痕迹。因为讨论的热烈,问答时间至少进行了半个小时,看着这场如此真实的表演,我完全惊呆了。内心波涛翻滚、五味杂陈,惊叹于他们的角色转换之出色,同时又想起昨天我们的表现,极其强烈的反差,不禁有些无地自容。有一点遗憾,其实当时很想问他们,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地扮演“敌方”角色的,是因为确实理解甚至内化了大陆的观点了,还只是因为演技和角色转换的功底太过高超?

 

对比之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终于看到大陆人对台湾的了解有多么贫乏,贫乏的可怜。我们眼中的台湾是历史书和政府描绘出的台湾,而不是一个真实的台湾。我们不会换位思考。大陆的教育并不培养学生换位思考的的能力。即使对于我这个经常标榜能站到别人角度上思考问题并将此项技能运用娴熟的人,即使在两岸关系上也着重学习过研究过,自己还是差得太远了。所以就算有换位思考的能力和意愿,知识的局限导致我们最终还是只能看到自己的观点。

 

后来大家总结,为什么大陆和台湾对对方的了解会有如此大的偏差。一是台湾是一个言论自由的民主社会,信息渠道多元,他们可以听到各种声音,当然也包括大陆的声音。而且他们的辩论水平也受到这种自由讨论的社会氛围的影响。二是两岸关系在台湾的关注度比在大陆高很多。就像他们说的“这是和台湾人的生活和未来紧密联系的问题,从小就听媒体在这上吵来吵去,也都听惯了。台湾只是一个小岛,而大陆那么大,你们有太多太多别的问题去关注,而不仅仅是台湾。”

 

不管基于什么样的理由,这种反差,不仅可悲,更加可怕。在和对方打交道之前,至少要先了解人家吧。这种天朝的自大其实很愚昧,好像清楚自己怎么看台湾就够了,至于台湾怎么看自己,就不在乎了。专家和决策层也许了解台湾人所想,但民众的声音在对台政策上的影响是很大的,一种激进的民族主义情绪在解决两岸问题上极其不利。你强硬,对方也会强硬;你以非理性对人,对方也会用同样的方式还你。任何的政策都应建立在事实之上,而不只是民族感情上。呈现事实与真相会让人痛苦,但这是我们不得不经历的艰难过程。不能因为不愿接受,就不去了解,这样的态度永远无法解决问题。在了解什么才是台湾人所想所愿之后,大陆才能制定出一套不盲从的对台政策,才能得台湾民意,因而才能最终成功。

 

 

深思-文化身份认同与政治身份认同(Cultural identity vs. Political identity

There is a difference between genetically Chinese and socially or politically Chinese.

之前一直觉得,认同自己是中国人(或至少一部分是中国人)的台湾人应该是亲统的。然而现在知道,文化身份认同和政治身份认同没有太直接的关系。在台湾,只认为自己是中国人的只有5.4%,只认同自己是台湾人的42.7%,认同自己既是台湾又是中国人的占44.5%。然而这个关于cultural identity的调查不能去解释亲独亲统还是维持现状的political identity的调查结果。两岸分治五十年让台湾的identity有了自主发展的空间,不提那些只认同自己是台湾人的42.7%,即使承认自己至少一部分是中国人的民众,也因在政治上无法认可大陆的政体而拒统。

 

Nicky和Yu Hsin都是当时退守台湾的国民党籍人士的后代,她们都觉得自己既是中国人(但并不是GCD统治下的中国)又是台湾人(毕竟从小生在台湾长在台湾)。她们感觉独立很怪(awkward),毕竟大家同属中华民族,同文同种,为什么要独立呢。但她们也不想统一,所以就维持现状——属于很典型的台湾年轻人的看法。所以即使我们在文化认同上已经取得相当高的共识,但在政治认同上却很难取得共识(会在下一部分详述)。

 

那么只认同自己是台湾人的同学怎么想呢?随着讨论氛围渐入佳境,问题越来越深入敏感,大家在保持认真倾听、理性对话的基本讨论原则下,也开始动了感情。来自大陆的Emily用稍稍有些提高的声调问对方,“我就很纳闷,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认为自己是中国人?”平日看起来柔柔弱弱不太爱说话的民进党小姑娘Joanne回答,在台湾加入民进党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因为家庭历史原因,另一种是因为认可这个党的理念。她属于前一种。祖父是台湾本地人,曾经在“二二八”事件中被国民党迫害过,这种历史造成的家族仇恨是没有办法的事,她也很激动地说:“you just can’t think yourself as Chinese!” 并且又重复了一遍“YOU JUST CAN’T!”

 

当Emily提出那个问题时,我就觉得这个问题太尖锐了,冒出一身冷汗,心也悬了起来。问题提完,紧接着是一片令人尴尬的死寂,大家都在屏吸等待台湾代表的 回答。七天的讨论中,经常会有这样直刺入问题核心的敏感时刻,有时甚至让人捏一把汗。如此深入的探讨,在别的场合不会发生。很幸运能与Strait Talk 相遇,在Conflict Resolution这一整套专业方法的引导下进行如此高水平的讨论。有时甚至很惊讶,几天下来,就这样一步步走向问题的核心了。

 

 

震惊-关于“一中各表”的争议,深蓝的年轻人实际也是坚持两国论

在前几天的一系列presentation之后,为撰写共识文件做准备,第四天下午我们开始分组讨论。我和Hao, Yu Hsin,Nicky自告奋勇加入了politics group。我们对这个组合非常满意,甚至激动得欢欣鼓舞,因为大家在平时的讨论中都是乐于相互切磋探讨的积极分子。更有意思的是四个人的观点构成。我和Hao属于在对台立场上相当少数的liberal派,Nicky 和Yu Hsin则是代表国民党深蓝派,按理说这样对对方观点都很approaching的组合会好谈一些,况且我们都跃跃欲试地期待一场精彩的合作,可没想到最后仍会导致崩盘的结局。

 

最开始四个人想为两岸的未来设计出一套新的政体。因为我和Hao都觉得一国两制在台湾问题上行不通,台湾人更是向来不接受一国两制,所以我们就直接跳过一国两制去寻求别的解决方案。最开始我们在几个现有的政体类型里寻找:联邦制(federation),邦联制(confederation), 还是像英联邦那样的commonwealth,还是合并其中的某一些因素创造出一套新的方案。Nicky赞成的是像欧盟那样的邦联体制。她一直以欧盟为蓝本,说欧盟这个那个,问两岸为什么不能像欧盟一样。我觉得这个提议有些搞笑,commonwealth和confederation都是在独立主权国家的基础上形成的联合体,这样相当于承认台湾和大陆是两个国家了,我能接受的极限就是联邦制了(其实一国两制已有联邦制的特色)。怎么在政体设计上达到共识,这是几代人都在寻找的政治智慧,绝不是几个还没毕业的本科学生在短短两天内就能做出来的。这个问题后来先被搁置一旁,我们又试图开始撰写共识文件草稿。Hao 在思考措辞时随便咕哝了一句”the mainland government should allow Taiwan…”还没说完,Nicky突然非常激动地指出:“我们为什么要用“allow”这个词,我不同意!”然后讨论开始变得有些情绪化。我的心时刻悬着,避免表现得太激动,也生怕说了什么太过激而刺痛对方的话以致崩盘。我知道双方都应保持克制,就像之前的讨论一样,坚持最基本的礼貌对话原则,可这个问题让人很难把握一个度,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我感动于Nicky对自身立场的坚持和辩论时的热情,但同样,大陆一方也是不能让步的。

 

第一次知道九二共识的“一中”不是指“一个中国”,九二共识到底存不存在其实都是一个问题,不过就算有共识,实际上也是“一中各表”,也并非大陆政府一直宣传的“一中原则”。Nicky说自己亲统,但她认为的“统”和我们认为的完全不一样,她觉得一中是指一个大中华,一个区域,而非一个国家,就算认可一个中国,也是国民党统治下的“中华民国”而非GCD统治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她坚持台湾永远要拥有独立主权,要有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其实她的看法就是把台湾当成一个独立国家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样一个我们认为的“亲中派”,都实际上持着“两国论”的看法,真是无法想象整体台湾年轻人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我后来曾试着问过Nicky,你这样的想法自相矛盾啊,又认可九二共识,又要主权,那是不是除非国民党统治全中国,台湾和大陆就应该分成两个国家了?她没有直接回答,但我从她的回答中总结出了“yes”的答案。

 

在安全问题上,对于签不签和平协议也没有达成共识。台湾一方觉得你们大陆怎么就不能签和平协议呢?但如果大陆签了,就相当于变相承认台湾独立了,因为任何一个国家的中央政府都对它的辖区有正当合法的动用武力去维护领土的权利,“台湾省”既然作为中国的一部分,当然也包括在内。所以这并非武力威胁,而是国家主权及统治正当性的一种表现。随着争吵的激烈进行,四个人已经从最开始围在电脑前一起打共识文件的一团到干脆坐在地上摊开文件分成两派面红耳赤地争辩,Nicky最后还是使出台湾女生可爱的撒娇语气说,“哎呀,你看我们各退一步就好了啦!”这次我却克制不住之前一直压抑着的感情和讨论的基本仪态,有些生气地说:“这是原则问题不能退,只要退那么一点就成两国了!”

 

第一轮讨论后,politics group和security group无果而终,而economics group和culture group的共识文件起草工作都完成得很顺利——这种对比正反映了两岸关系的现状。

 

绿营不认可中国,蓝营认可的一中却是大中华地区或是中华民国,所以在共产党当权的前提下,蓝营绿营搞的实际上都是“两国”了。我很理解台湾年轻人对大陆认同感的缺失,也很理解他们对独立主权的期望,毕竟这是两岸分治五十余年历史自然发展的结果,是客观现实。台湾现在本身已是一个实际上的(de facto)独立国家了,有着自身完善的治理架构和强烈独立意识的人民。台湾的独立只是没过法理(de jure)这道关,只是别人不承认。也许我们大陆不愿意看到这些,但这确实是事实。

 

最终我们并没有在政体问题上取得一致观点。然而绕过这方面,政治上还是达成了一些共识(虽然用的是经典的政治文件“空话”,只写原则不写细节)。另 外,security group也因谈不下去而险些被取消,不过最终他们还是绕过了争议点,从另一方向用一个很具体的促进双方军队交流的方案取得共识。这让我们深深体会到“求同存异”的力量。即使是在最棘手的问题上,大家也能回避严重分歧点,找到合作空间。

一民主一集权,这两种天生就是死对头的政体无法在一国体制下相容。这也是我认为一国两制无法实施的最根本原因,毕竟台湾确实不是香港。而这种政体设计的艰难切实反映了两岸政治对立的现状和未来政治谈判任务的艰巨和棘手。而这最棘手的,却又恰恰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经济文化交流可以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到底不是根本,武力解决更是遗患无穷。身份认同和政体问题作为两座巨大的屏障,从核心上决定了两岸问题的艰巨与复杂性。

 

 

感动-和平与人性的力量

人类历史可以说是一部战争的循环史,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战争是人类贪欲导致冲突的必然结果。但历史上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全球化的阶段,也没有像我们这样的一代人,在如此紧密联系的和平环境中长大。历史的宿命不一定是轮回,它也会有创新,有转折,有惊世的拐点。两次世界大战的发生并不意味着灾难会第三次降临。也许没有看到二战之后,人类做了那么多共同的努力,去防止悲剧再次发生。

 

战争,说到底是领导者发动的。避免战争的做法,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证掌权者是那些向往和平具有善心的政治家,而非利欲熏心的政客。当世界的隔阂被打开,当关注人性、倡导和平的价值观被广泛传播,新一代的年轻人走出国门后看到更多的是不同文化在交流互动中的美好共存,而非冲突仇恨。几十年后,如果在位者是这样一群道德高尚并具有全球视野、悲天悯人的领袖,那么理想,并不遥远。这是一部冲突的历史,但同时也是一部曾经的理想主义不断成为现实,一步步向前推进发展的历史。

 

之所以往往更容易看到冲突而非和平,是因为人们从小就是这样被教育大的。历史书上写满了战争,媒体受新闻利益的驱动也更多报道冲突。所以即使现实本身是冲突与和平共存的,因为社会化的过程与信息来源让人往往只能看到一个“被呈现”以及夸大仇恨的世界,而非一个真实的存在的世界,人们看到冲突多于和平也就不足为怪了。

 

为了让大家了解这一点,Tats带我们做了一个发人深省的互动:“walk through the history”. 三方要分别选取十个他们认为对两岸关系影响最大的历史事件。然后将它们按时间顺序在地上排开,让我们在行走中边看边思考。(黄色纸为大陆,粉色纸为台湾,白色纸为美国)

从三方对历史的不同解读中,我们发现很多非常非常有意思的地方。比如台湾和大陆代表都不约而同地把1949年作为起点,然而我们用的措辞却完全不一样,大陆写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台湾写的是“大撤退”;比如大陆一方选取的事件非常明显地集中于近几年两岸关系缓和的事件(除《反分裂国家法》);比如美国对事件的选取在96年台海导弹危机后就结束了…等等等等,每一个差别都值得细细推敲玩味,去思考背后反映出的更深层次的问题。然而总的来说,三方在历史事件的选取上关注点更多的都是冲突性事件,而非缓和性事件。

 

”History book and media always writes about conflict and ignore stability and peace.It’s hard to envision a peaceful future, because that is the way we are educated, and that’s exactly our challenge.” 所以我们要勇敢地抛弃任何教育模式与知识的束缚(毕竟没有任何东西是与生俱来或是可以take for granted的),去亲自探究事实,并大胆想象与展望一个和平的未来,不管它现在看起来多么荒唐。

很喜欢屏幕上的那句诗: “Spoon fed hate from birth. Sought out taste of peace and love. Man is ripe for change.”

 

记得听讲座时一个教授说: “It’s not about nation, but about peace… To achieve something that is higher than a particular community, we need to be transformed beyond our original identity… transcend the borders and limitations, to achieve peace beyond any political agenda”.

 

作为国际政治专业的学生,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Realist)。我相信在国际关系中永远都是利益的互动,一切的一切,都源自利益也为了利益。但我也相信,最终的国家利益是所有人民的利益,而并不仅仅是代表它的领导层的利益。人民,是生活在这个国家里每一个个人的福祉,而最最基本的福祉便是生存保障。然而战争,毁灭了这一切。和平并非最高的国家利益,但它却是最高的人类利益。“Politics is not only about states, but more importantly and fundamentally, is about individual human beings.”可悲的是,很少会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每次看到支持对台动武的言论,都会感觉很悲哀、恼怒,甚至气愤。也许应该想一想,如果走上战场的是自己的亲人朋友,那么还会以“国家”“民族”的名义支持战争么。每一条生命,对于国家而言也许微不足道,但对于自身以及爱你的家人来说,却是全部。两岸问题的解决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和平。这并非一种主观愿景,而来自于对现实的判断。我不太担心民进党冒进闹独立的可能,在于民主政体中民意的重要性。台湾主流观点倾向不统不独维持现状,害怕政府任何冒险的举动。所以不管台湾谁执政,都不敢轻易逆民意而动。况且大陆的飞速崛起也在客观上慢慢减弱独立的可能性。如果台湾不跨过这条红线搞独立,那么大陆也没有任何动武的理由。虽然我们用武力方式解决台湾问题很容易,随时都可以解决,但是政府明白,虽然这样可以完成统一,但遗患无穷,先不说卷入美日以及对整个亚太甚至全球地区安全局势和中国国际地位的破坏,动武不仅对台湾来说是灾难,对大陆也一样是灾难,燃起台湾人的反抗,会在国内引发无法平定的内乱及一连串的连锁效应。毕竟,武力可以占领疆土,但它不能占领人心。台湾问题只能从收复人心的方式去解决,这样疆土也就自然归附了。所以和平政治谈判,是唯一出路。

 

 

后记与梦想- 延续热忱,让这项事业在港大生根发芽- Strait Talk HKU

我们常常忘记,台湾问题最重要的解决因素是“人”。当人们决心联合到一起为未来共同奋斗时,将成为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没有终点,奔向也许现在仍无法预测的历史契机。若干年后,我们会是活跃在未来世界舞台上左右两岸政治前景的精英。我们这一代年轻人,便是台湾海峡的未来。

 

是的,即使之间仍横跨着一条多么不可逾越的鸿沟,即使分歧仍在,但我们仍然搁置争议,尽全力达成了共识。更重要的是,七天的朝夕相伴让十四个人成为了难舍难分的好友。尽管我们分别是共产党员,国民党员,民进党员… 尽管我们之间还有化解不开的隔阂,也许真正的改变还需要更长的时间,但我们迈出了改变的第一步——互相理解。分离时每一个人都由衷感慨,这七天学到了太多太多。其中美国代表Robin在经历了这些触动后,决心一定要将这份事业进行下去,放弃了他本科最后一年的其它工作,满腔热忱自告奋勇地当起了明年 Strait Talk Berkeley 的leader。

七天过去,最大的震撼,莫过于这些真情互动。因此我也相信,只要怀着对和平的向往和最原始的一份善心,去倾听去理解,人性的力量最终将超越阴云密布的国家主义与意识形态纷争。激烈的争执,愤怒的爆发,针锋相对的辩论,这些我都铭记于心。然而,更深刻的体会,那些仍在脑海中动情跳跃着的画面,是这七天以来人与人之间最诚挚的内心的袒露,是十四个年轻人在加州阳光下那最美的笑靥和离别时深情的拥抱。我们从哪里来,大陆,台湾,美国,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并不代表各自的国家或地区,而是代表自己,代表一个个最鲜活的“个人”。因为一份对和平,这份最原始却又最崇高的事业的信仰,跨越身份认同的鸿沟,we united as ONE.

只愿半个月后,当离开这片教我带着梦想起飞的土地回到香港时,我能将在这里获得的理想付诸实践。把Strait Talk 办到港大的念头,三个月前在最开始递交申请时就蠢蠢欲动。七天的真实体会,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对于个人而言,这是专业与兴趣,学业与事业,理想与现实完美的结合。从来没有被如此的奋斗热情所充溢。而致力于两岸和解,当然也不仅是个人的梦想,更是两岸民众的期盼,和一份历史的重托。我希望把Strait Talk 的宗旨与精神带回它的最终归属地,而不是在遥远的美国漂流;我希望打破两岸朋友之间“不谈政治”的禁忌,创造讨论政治问题的环境去直接触碰这些平日最想问却又最不敢问的话题;我希望把自己在Strait Talk获得的这份震撼与感动带给更多的青年学子,让更多的大陆人去了解一个真实的台湾,并让台湾人走近大陆同龄人的世界;我希望自己的双手可以握起更多人的手,一同去创造两岸和平的未来。

 

如果前期准备工作进行顺利,今年七月起Strait Talk HKU将在香港大学招聘组织者。欢迎志同道合的朋友们(最好为下学年整学年在港大读书的非final year本科生及研究生)届时关注并加入我们。

 

想起最后一天Tats在临走前对我的鼓励。这个Conflict Resolution的专家,因为被学生的热忱与理想深深打动,每年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伴学生们走完完整的七天会期,不求任何报酬,而且一跟就是五年。和暖的阳光照在他略显疲倦却一如既往微笑着的脸上。他真诚地望着我,点头缓缓地说: “ Make it happen.” 短短三个词,打动人心。眼神与话语中饱含着让人辜负不起的信任与期望。我也同样认真地答道“I will. I promise.” 不管千难万险,明年,Strait Talk HKU 会成为Strait Talk在亚洲的第一个chapter,落成起航。

 

最后引用Strait Talk 创始人的话,以求共勉。 “We come at a historic time when cooperation at Taiwan Strait is taking historic turns, which implications we don’t yet understand… but ONE THING IS CLEAR: the solutions will be OURS to create, and it will take ALL OF US.”

另外,如果你觉得这篇日志能给人带来一些启迪,就请帮忙分享一下吧。我想让更多人了解的不仅是Strait Talk这个组织,更重要的是它倡导的和平理念以及从人性角度解决海峡争纷的精神,谢谢。

 

注:本文已获得作者授权转载,系作者2010-05-15所发表,记录了她两年前对一些问题的思考,然而其中的一些观点和问题仍然值得我们思考。